论诗三十首·十九赏析
自注:“天随子诗:‘无多药草在南荣,合有新苗次第生。稚子不知
名品上,恐随春草斗输赢。”
该诗评价晚唐诗人陆龟蒙(字鲁望,号天随子),宗廷辅《古今论诗绝句》释曰:“陆鲁望生丁末运,自以未挂朝籍,绝无忧国感愤之辞,故即所为诗微诘示讽。”这种理解既不符合元好问“要感讽,不要出怨怼”(卷五十四《诗文自警》)、“无怨怼”(卷三十六《杨叔能小亨集引》)的一贯宗旨,又不符合元好问对陆龟蒙的取舍,甚至有悖于陆龟蒙的诗文实际,实为谬论。后人未加细察,多沿袭此谬,认为元好问批评陆龟蒙远离现实的生活及其闲逸诗风,唯有李正民征引元好问《校笠泽丛书后记》,对前两作出了较恰切的解释③,然尚有未尽处,故笔者不嫌辞费,再次征引如下:
龟蒙,高士也。学既博赡,而才亦峻洁,故其成就卓然为一家。然识者尚恨其多愤激之辞而少敦厚之义,若《自怜赋》、《江湖散人歌》之类,不可一二数。标置太高,分别太甚,锼刻太苦,讥骂太过。唯其无所遇合,至穷悴无聊赖以死,故郁郁之气不能自掩……至其自述云:少攻歌诗,欲与造物者争柄,遇事辄变化不一,其体裁始则陵轹波涛,穿穴险固,囚锁怪异,破碎阵敌,卒之造平淡而后已者,信亦无愧云。
从这段文字来看,元好问对陆龟蒙,是相当理解的,并从正反两个方面对他作出明确有评价,可与这首论诗绝句相互参证。“多愤激之辞”、“讥骂太过”可为“百年孤愤”作注,“无所遇合,至穷悴无聊赖以死”云云即是“百年孤愤竟如何”的答案,可见,前两句不是讥讽陆龟蒙“绝无忧国感愤之辞”,而是恰恰相反,是批评《自怜赋》、《江湖散人歌》之类过分孤愤的作品,是说陆龟蒙隐居山中,那么愤激最终又能怎样呢?
后两句借用陆龟蒙的诗句,意义隐晦,难详所指。古今学者一致断定是批评陆龟蒙的闲逸平淡诗风,这显然与元好问一贯推崇陶、谢、韦、柳一派诗风的诗学旨趣相背,所以不可信。在具体释义时,注家多释末句的“较”字为较量之意,如此一来,连这一句的字面意思亦不甚顺畅、明了。张相《诗词曲语词汇释》释此“较”为“差”之意,最为准确。据此,后两句的字面意思是说,没有人告诉陆龟蒙,斗春草的输赢之间,究竟相差多少?其内在含义究竟为何,仍不明朗。结合《校笠泽丛书后记》和他所化用的《自遣诗》加以考察,或许能得其仿佛。《校笠泽丛书后记》批评陆诗“标置太高,分别太甚’”,而陆龟蒙“无多药草在南荣”一诗,将药草与一般春草分开,标榜药草“名品上”,不应该与春草混同起来,正有此意,,所以,元好问借用该诗,可能是批评陆诗的这一缺点。